城市依山而建，街道也顺着山脉的走向，在山谷之间的平地上鳞次栉比地排列。西南是丘陵，当地喊出绿色顺城的口号，誓要把380亩的林地建成远近闻名的旅游胜地，只是规划的步子迈的太远，建设没有跟上，过早把林地和村寨都征用了，挖掘机和推土机轰隆作响，留下一片残骸。
这里一般没有什么人，守林人老张除外。
2000块工资，做一天休息一天，负责在这巡逻，保证停滞的器械不会被拾荒的人拖到废品回收站。老张觉得这份工作很合算，他本来也没什么牵挂，日子一天一天复制粘贴，他这份工作用来养老性价比很高。不用工作的时候他就拿着120块买的鱼竿，在人工湖里钓鱼取乐。
他最近发现一块风水宝地，一周前下过雨，山体坍塌了一小块，山石铺出了一块干净的平台，周边没有芦苇，又敞亮又安静。
大概是鱼也喜欢这地方，跟捅了鱼的老巢似的，不用打窝做饵都有鱼咬钩，他已经饱餐了好几顿黑鱼了，肉质紧实，活蹦乱跳，有劲儿的很。
浮漂猛地一沉，大鱼上钩了。
老张弯腰使劲，鱼竿绷出半弧的曲线，猛地一拽，一个黑乎乎的东西被甩到岸上。老张抄起捞网，快步走过去，好奇为什么黑鱼没有挣扎，他眯起眼睛凑近，猛地吓了个激灵。
被水草缠绕的，是一只腐败见骨的人手。
数公里之外，审讯室。
“姓名？”
“曹桂琴。”
“年龄？”
“54岁。”
“你杀了谁？为什么要打报警电话?”
“孟天赐。”
“这是谁？”
“我的赌鬼老伴儿，”曹桂琴神色恹恹地坐在椅子上，看着头顶的日光灯，“他把家里的钱都拿去赌了，我实在是受不了了，就趁他睡觉杀了他。”
王浩看着眼前的人，她的视线一直在瞟着门外，回答都有些心不在焉。
“你是在等孟良生，是吧？”
曹桂琴绷紧了脊背，显得有些紧张“你们告诉了我儿子是吗，他来了是吗？”
王浩摇了摇头，“你给的号码关机了。”
“他是个很孝顺的孩子。”
曹桂琴低下头，一边掰着自己的手指一边轻轻的又重复了一遍“他真的很孝顺的。”
王浩翻着手上的资料，雪白的A4纸，把一个人从出生到现在的32年归结成简单几条，可王浩知道，这里面每一个名称都不简单。
顺城高考状元、年度杰出青年、顺城心内科一把刀。
照片是从户籍系统上下载下来的，20岁左右的年纪，目光沉静地看着镜头，眼睛细长，戴一副黑框眼镜，因为过度消瘦导致没有那个年纪该有的婴儿肥，反而显得比现在更像30岁。
王浩想起最近在电视上看到的孟良生，他穿着挺括的西装，连发丝都被打理的得体熨帖，无框眼镜下的一双眼睛稳重又自信，他谈到自己的专业领域事侃侃而谈的样子，一点也没有当年的狼狈的模样。
那当年是什么样呢？
王浩其实是认识孟良生的，他比他大两岁，是学校里出了名的学渣和刺头，而孟良生是所有老师口中的好学生。他们两个本来该是没有什么交集，如果王浩没有在学校旁边的小巷里看到被霸凌的孟良生。
他喊了几声老师来了，等混混们一哄而散之后，拎着自己的书包以一种更像混混的步伐走了进来。那人低头收拾自己被扔的七零八落的书。王浩捡起来离自己最近的一本，看到首页上用端正清秀的字体写着“孟良生”。
王浩挑挑眉，他对这个名字有印象，是出了名的“别人家的孩子”。但是现在孟良生的衣服上有几个脏兮兮的鞋印，脸上都是青紫，头发长的遮住了眼睛，显得整个人阴鸷又有些……可怜。
王浩还记得孟良生抬头看他的那一眼，不是狼狈，不是感激，是多年之后，仍令人记忆犹新的厌恶。
门被轻轻敲响，王浩把手中的笔放下，对曹桂琴说：“把水喝了，咱们去看一下现场。”
语气不算温柔倒也不算严厉，惹得小钟朝他这边看，小声嘀咕“师傅，这可不像你啊。”
王浩横了他一眼，小钟缩了缩脖子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