证物袋里，安静躺着一把柴刀。
物证科刚把检测报告送过来，显示刀上残留的血迹，属于孟天赐。
刀是在人工池旁边的山体上挖出来的，是曹桂琴供述的埋尸地。王浩拿着刀左右看了看，油渍不多，钢铁在日积月累的使用中变得滑腻坚实，能看到因为使劲方向和手法的不同，累年的汗渍在上边留下的斑驳痕迹。但它除了在使用过程中的磨损之外，出乎意料地保存的很好，把手上被涂了木蜡油，在埋了将近半月时间之后，依然没有腐败的迹象。
“你们看，这是不是有字？”
小钟凑上来，果然在手柄的顶端看到了歪歪扭扭、十分有稚气的几个字。
“孟良生，三年级。”
这一把孟良生使用过的刀，王浩皱起眉头，曹桂琴对她这个儿子称得上是如珠似宝。从跟她的谈话可以看出来，她对孟良生的一切都记得特别清楚，那么这一个算是孟良生童年纪念的东西，为什么她会用来杀人？
曹桂琴还躺在医院里。孟良生知道，但是没有表现出急躁，他被告知这件事的时候毫无波澜的眼神也让王浩记忆深刻。他想去问问孟良生为什么，却忽然想起林羽苍白的脸。打给京都同学的电话一直没有回复，王浩想找一个靠谱的可以做这个手术的医生，虽然孟良生医术很好，但他始终都因为他牵扯进这个案子而心怀顾虑。
轻缓的两声敲门声，王浩喊了声进来，就看到陈老大扭扭捏捏地站在门口，对他招了招手，做了个出来的手势。
一根中华烟递了过来，王浩说自己戒了，对面又退让了几次，最终在王浩的拒绝下把那根烟小心翼翼地插回了烟盒里。
“我那天去找孟良生是因为我想跟他聊聊孟天赐的事儿。”
“那他说什么了吗？”
陈老大摇头，“我其实去过两次了，说来也奇怪每次去都能看到他在和别人吵架，我下次再去的时候，可能得挑个黄道吉日。”
王浩没接她话茬，陈老大干笑了两声，知趣地开始说正经事，“孟良生和孟天赐关系不好，他很抵触说起他的父亲。”陈老大低下声音，用气声说道：“我觉得孟良生有嫌疑杀了……孟天赐。”她在说孟天赐这个名字的时候停顿了一下，似乎在犹豫用什么称呼，可终究父亲这个词对她来说过于陌生和遥远。
陈老大眼睛非常亮，她看着王浩，第一次没有因为王浩的警察身份而选择闪避，为了她血缘上的父亲，她选择说了一个自己也觉得胆战心惊的可能。
王浩站直，正色道：“你有证据吗？”
“孟良生有自虐倾向，我亲眼看到过他身上的伤，很多伤，新的旧的都有。而且他是医生，刀能用来救人也能用来杀人吧。”
“孟天赐的死亡时间在15日左右，而孟良生在10日至20日之间都去国外参加学术交流，我们查过他的机票，通讯IP以及主办方的签到情况，确定他那个时候确实没有在顺城，”王浩深吸了一口气“他没有作案条件，你这都是猜测。”
小钟拿着车钥匙过来，王浩拍了两下陈老大的肩膀“找凶手是警察的事，你的任务是好好过自己的生活。”
陈老大没有应声，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烟，王浩瞥见烟盒上的名字，这烟一盒不超过五块。他想起刚才她递过来的那一根中华，心里被一团郁气包着，就像是去九汾村时她多付的那一百块，越穷的人，花钱越谨慎，跟吃喝抢占比例，每一个想法都是想了又想，都是愿望、都是执念，这些想法都指向“父亲”，而她的父亲，现在躺在冰冷的停尸房里。
“少抽点吧。”王浩皱着眉头，忍不住开口。
“哦，”陈老大闷闷地应下，掐灭之后也没舍得扔，把烟头夹在耳朵上边，这是个很男性化的动作。王浩看着她，陈老大后知后觉地笑了一下，“不像个女人是吧。”
“不是说女人就不能抽烟了，只是说抽烟这个事情对于每一个都一视同仁的不健康。病这个东西找上门来，不分什么男女老少。”
“你说的是呢，哥。”陈老大讨好地笑笑，“我也没有什么瘾，就是有时候无聊的，跟别人聊天啊，这都是个挺不错的东西，有些职业吧，对女的不怎么友好，送外卖就是一个，有时候那一群人在乱七八糟的胡侃，你明明知道没有什么营养的内容，甚至还有可能带点儿颜色，但是被那个小圈子排除在外边的时候，还是会感觉得到一点脚不着地的感觉。我后来给派了两轮烟，就都打成一片了，他们管我叫老大，我管他们叫哥，各论各的。”
王浩看着她的脸，明明在说好笑的事，她也在笑，却偏偏带着种莫名的狼狈。
“你为什么没有嫁人呢，那应该可以活的轻松一点吧。”王浩想起自己在档案上看到的未婚二字，她并不年轻了。“对不起啊，这应该是女人的隐私，我不该这么问的，我老婆就说我说话总是不过脑子，你多包涵，这个问题可以不用回答。”
陈老大倒是没有在意，她笑的比刚才真诚些，“倒是没有啥别的原因，单纯觉得自己赚钱自己花非常自由，有一块我就花一块，有十块就挣十块，不用管孩子，也不用管男人，这多自由啊，从小我就觉得，人只要能自由地活，那日子都算是好日子。”
王浩不知道接什么，正好赶上小钟跑过来说要出外勤，王浩对着她笑笑，挥挥手结束了这场对话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