要是砸死他，我愿意跟他一命换一命。
曹桂琴躺在孟天赐旁边，她的丈夫，她的当家人，此时睡得正沉，呼噜声从这具躯体渗透出来，在房梁上打个来回再经过她的耳朵转回体内。曹桂琴浑身都疼，但正因为疼的地方多了，所以她觉得哪个地方的疼都不大重要。她脑袋里回荡着一个想法，我要不就跟他同归于尽了吧。
可是良生呢，他该怎么办，要是当妈的是嫌疑犯他还能娶到好媳妇儿吗？或许结婚就不是个好事，没听过谁结婚之后就特别好，谁家不都是鸡零狗碎，乱七八糟的，那不如就一个人。但是良生是要当医生的呀，母亲杀了人，他是不是就当不了医生？
曹桂琴不知道想了多久，旁边的人不耐烦地踹了她一脚，“来回翻什么翻，不愿意睡觉死一边去，别扰老子。”
曹桂琴僵着身子，待身边的人呼噜声重新响起，她才深呼一口气，动一动麻木的四肢。腿慢慢地蜷起来，伤口已经不流血了，但因为缺血还是十分冰冷，她慢慢地挪下炕，披上厚衣服来到厨房。
天马上就要亮起来了，人要吃饭，猪也要喂，地里的粮食要除草，她的工作没了，还得继续找一个，不然良生的学费怎么办。
费力地给锅里添了水，她坐在灶台前慢慢把火点着，火焰燃烧起来，烤得人双腿暖暖的。她想起了不知道是谁讲过卖火柴的小女孩的故事，火这个东西是能让人觉得幸福的啊。她眯着眼睛，想着不然一把火点了这栋房子好了，孟天赐享了一辈子福，适合用这种方式。
一个马扎跟她的并排放着，是孟良生。他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，她抹抹眼睛，没摸到水汽，于是呼了一口气，用寻常的语调问他。“怎么了，是没睡还是醒得早？”
曹桂琴看看孟良生，他五官已经长开了，不像小时候，小鼻子小眼的，她真怕他像孟天赐。
他一点也不像孟天赐。
孟良生把手里的东西递给曹桂琴，曹桂琴疑惑接过来，是一个小小的纸包。
“我说过的。”
曹桂琴心下一沉，拆开的纸包里放着十几粒白色的药片。
“你把它放在孟天赐的饭里，咱们一起走，什么也不用拿，我带你离开这儿。”
“老……老鼠药？”
孟良生闻言笑了：“你觉得他配吗，杀了他不是脏了我们的手吗？”
曹桂琴惶然地看着他：“你怎么能有杀他的心思呢，他是你爹啊。”
孟良生笑容渐渐淡了下来，“我宁愿不是，不然我经常会因为流着他的血而觉得恶心。”
两个人看着火光，锅里的水沸腾开来，水汽笼罩着整间屋子，让人面貌都朦胧起来。
“你身上还有妈妈的血，不光是他的。”
孟良生没接她的话茬，“是安眠药，我带你离开，市里的一所学校给我们老师打过电话了，说如果我去读的话，免学费，每个月还有500块钱的补贴。临考试挖生源的这种事情并不光彩，所以只有我们老师知道。”
曹桂琴消化着这个消息，一张口，却是犹豫的语气。“行吗？这行吗……”
“饿不死，就行。”
孟良生说完就离开了厨房，曹桂琴盯着手心里的药，灶里的火舌舔舐着锅底，柴火燃烧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，往她的心里落了一枚小小的火星。
孟天赐醒的很晚，他趿拉着布鞋出来，他只穿得惯这个，之前是他娘做，后来是他的新娘做。曹桂琴把他的早饭端出来，孟天赐坐在椅子上，看她一样一样往上摆。别人家吃早饭都吃的简单，农忙的时候更是饭都来不及吃就要去地里，可他孟天赐不一样，他手上脚上干干净净的，连个茧子都没有，那是少爷的命。
端粥的时候曹桂琴脚下没站稳，粥在碗里荡了一下，烫的她手指发红，她忍着放下了碗，才把手放进水盆里降温。孟天赐骂人的话到嘴边，又看看她肿起来的伤处，知道这回当着那么多人打她不太妥当，于是罕见地没有开口，甚至貌似温情地问了一声，“还疼吗？”
没等曹桂琴回答，又自顾自开口，“你这个脾气真该改改，老子正在兴头上，你非要过去掺和一脚，不管你说什么，在家说不行吗，你等我回家，给我把酒一倒，软和话一说，我有什么不能和你商量的。你就是嘴笨，那嘴跟白长的似的，老子每次看你你都耷拉着个脸，笑起来假模假式的。老子打你是打你的，你遇到事情，那老子肯定第一个出来，你看看这四里八乡的哪一个敢说你一句不好？老子打不死他。”
“上回喝酒，一个挺好的哥们说你丧着一张脸，跟谁欠你八百块似的，还说你这皮肉儿细嫩，他奶奶的什么话，老子当场就把桌子掀了。我能说你好说你差，那轮得到别人在这唧唧歪歪的，什么东西。”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