曹桂琴连着敲了几家的门，都没人应，直到骂骂咧咧的邻居披着外衣出来，是村上管事的白叔，跟孟天赐的父亲关系不错，看清是曹桂琴，皱着眉头问什么事。
曹桂琴说着孟良生的情况，她神志有点乱，说话颠三倒四的，白叔把外衣的扣子一颗颗系好，喊老伴给拿了一盏亮一点的手电筒，才皱着眉头问到：“这事这么严重，你家孟天赐呢？”曹桂琴支支吾吾了一会，白叔叹口气，孟天赐的事不是秘密，他发动了家里的农用拖拉机，喊儿子去城里把孟天赐找回来，自己则跟着曹桂琴把孟良生往医院送。
孟良生的情况比想象中好些，虽然伤口骇人，但精神还算好，见到白叔甚至还能客气几句，说大半夜的麻烦他了。曹桂琴撑在他的腋下把人架起来，才发现孟良生其实很瘦，他肋骨很明显，手腕也很纤细。
曹桂琴当下鼻子一酸。
晚上的风很大，孟良生躺在曹桂琴怀里，曹桂琴抱着他的头，一边拢着衣服一边跟他说话，她语气里一直带着哭腔，孟良生语气虚弱，叫她别哭。
曹桂琴一生遇到很多事，一般都像一个乌龟一样忍着躲着捱过了，只有这一刻，她被一种躲不掉的残忍裹挟着，这种清楚的无望让这个失了主心骨的人更像水里的浮萍。她说了一句让孟良生记了很久的话，她带着哭腔半是感慨半是迷茫地道，“我以后要怎么办啊，我以后要靠谁呢？”
孟良生剧烈咳嗽起来，血从伤处涌上来，好不容易止住，他咽下喉咙里的腥甜，对她说：“那就靠我吧。”
风悠长又冰冷地呼啸而过，句子里的一点温度，被吹散在最冷的五点钟寒夜里。
“病人什么情况？”医生带着一群学生浩浩荡荡过来，为首的中年人气势很足，带着一副金丝边眼镜，梳了一个电视里才能看到的文质彬彬又极其造作的偏分头，声音清晰有力。
孟良生因为失血发晕，脑袋木楞楞的。那医生拿起他的病历本，看上边的数值，一边翻一边骂；“这么多人，每一个记住病患情况的，真有危急情况怎么办，满世界翻病历本吗？”
他骂人的声音一顿，两只捏着孟良生的手腕看他的手腕条，“孟良生是吧，刀法很准啊，这一刀捅的，入刀干脆，没有一点偏移，除了伤到皮肉，没有伤到一点脏器，说你是运气太好呢，还是……”他捏着孟良生的手指看了一下，啧一声，“这茧子，为什么跟我这个常拿手术刀的人一样呢？”
他转向学生们，“看来名字里跟我一样带良字的，在我们这一行里，还算比较有天赋。”
孟良生被他吵得休息不好，他抬眼看那人的胸牌，楷体加粗的字体明晃晃的写着三个大字：“刘良山。”
曹桂琴去买早饭了，此刻刚刚回来，看到一群人围在孟良生床前，她提着一颗心凑过去，小心翼翼地开口，“这是怎么了？”
众人看她。
曹桂琴指了指病床上的孟良生，“这是我儿子。”
刘良山语气正经，看起来十分可靠，他对曹桂琴说：“放心吧，他没什么大碍。只是要注意多休息，年轻人气性怎么那么大，动不动就舞枪弄剑的。”说完深深看了一眼孟良生，带着大部队离开了。曹桂琴双手合十千恩万谢。孟良生视线跟着刘良山，目光沉沉，不知道在想什么。
“咱们走吧。”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