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7. 我的小南村 · 之一

日期:1991年9月17日
 
五丫希望我写日记。
 
我这辈子是她头一个儿告诉我要写日记,我寻思:喝,正常人谁会写日记呀?我连语文课本都看不懂,更别说写日记了。我说,我可从来没写过这种东西,我上一次写作文还是在三年级的时候了。可是,五丫对我说,四儿,你要先把事情记下来,以防你到了我这个年纪,哭天抢地也记不住你现在这个年纪的事情了。
 
可惜,我可从来没写过这种东西,我上一次写作文还是在三年级的时候了。于是,五丫问我,你最熟悉的地方是什么?我说,我最熟悉的地方是台上。五丫说,那你就想象自己正在台上,每天给一群听众讲你每天的经历。
 
我很奇怪:我每天的经历有啥可讲的?我每天早上六点钟起来练贯口儿,练到日上三竿了,然后又去开嗓,直到太阳照着我的脑袋顶,就快把它点着的时候,我的师兄们才出了门,好像闻着饭味儿的蟑螂。
 
可是您还别说,当我把这些话写下来的时候,看着倒也挺像那么回事。这感觉就像是我在写评书本子似的。
 
我从没试过自己写本子。连想法都不敢有,若是被师父知道了,又要骂我荒废时间,不务正业,将来练不成,没出息,他才不会养着我这个累赘。
 
您别看我这么说,就以为我师父是什么暴君一样的人物。这种话我一般不会放在心上。他嘴上虽然这么说,实际上还是会给我们一口饭吃。我们这些从小跟着他在曲艺团过活的姑娘都是如此。他有时管教我们比那些男孩儿还要严些,因为觉得自古以来姑娘长大了都是留不住,如果还不多加管教,很容易就分了心到那些鸡毛蒜皮的事上去了。
 
至于今儿我要给诸位讲的,则是一件新鲜事儿。这事儿同样是五丫告诉我的。或许现在您就要好奇了,我嘴里总念叨的这位五丫是个什么人物?如果您在小南村走一遭,就发现这偌大的村儿里,没人会不知道五丫,甚至连山里的野猫,田埂边上的蚂蚱,都对五丫这个人有所知晓。人们总说她是个怪女人,这个说法由来已久。他们说她年纪轻轻跟着自己男人拖家带口进了城,却又早早一个人回了小南村,这是因为他男人跟着别的女人跑啦,不要她了,把她赶回村儿里来了。
 
这种热脸贴人冷屁股的女人呐……她就等着,等到她男人五十多岁才回小南村来,结果不出几年,男人死了!这五丫,她属实是克男人的!
 
一开始,我也是信了这些话的,在我还不大懂事儿的时候。在我的记忆里,五丫总是藏在我家后头的田里,在我每次去曲艺团的时候伏击我。说是伏击,她也没做什么可怕的事儿,反倒是总给我带些吃食,譬如说玻璃纸包的小糖块儿,在太阳底下能反射着七彩色的那种。她这些糖是哪儿来的?这五丫逮小孩儿不为别的,只想给他们唱唱小曲儿,玩乐一番。随后我听闻,村儿里不只我一个孩子被她这样逮着过,倒是只属我次数最多。
 
大人们开始观察孩子回家之后手里有没有多几颗糖块儿,或是什么衬嘴的零食,若是得知他们偷吃,就免不了遭一顿打,让他们往后别靠近五丫。我爹妈不怎么管教我,一来一回,久而久之,这五丫倒成了我的好朋友。
 
怎么便算个怪女人?我没觉得五丫有多么怪。又或许我本来也是个“怪女人”呢?
 
现在我们把话题说回到我刚才提到的那件新鲜事儿上。五丫得到的消息是,有个新的小姑娘要来我们曲艺团了。
 
姑娘比我小两岁,也住在小南村,据说是我家对过儿跨过玉米地去的山根儿下面。诸位要是真让我详细介绍,我也做不到,八字儿还没一撇的事情。虽说我在这儿写这篇玩意,但除此之外我也没什么可说的。总之,这就算是今儿的头版头条,如果我是报纸,今儿保不齐要滞销了。
 
关于新来的那个小姑娘,我猜五丫指的是村南头刘家的那位三闺女。关于这个刘家,来头可不小,我大概在前两年见过一回,跟着我的爸爸妈妈去吃席,因为那时候他家的大闺女出嫁。
 
刘家的大闺女如今十五岁,大我两岁,但看上去却像个大人似的,肚子已经像扣了一个脸盆那么大。她男人是隔壁孙家的二哥孙杰,今年二十岁,在小南村算是个顶个儿的俊俏。我表姐总和我说,四儿,等再过两年,给你也找个俊的,我爹在山后头认识的那家有个小伙子今年十四,等过几年给他娶媳妇的时候,我让我爹跟他们说道说道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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